引子:文学的终极要义是对人性的探究，他的诗做到了。所以，我坚信他的诗会流传下去的。缅怀一个诗人最好的方式，就是重读他的作品，有请——
人与牲口及其他（19首）
王斯平
诗人简介：王斯平，男，～年。生于河南省卫辉市孙杏村镇韩光屯村。毕业于河南大学*教系。毕业后教了六年书，后到新乡市文联工作。曾任河南省作家协会理事、河南省诗歌协会副主席、新乡市文联创作研究室主任、新乡市作家协会主席、《牧野》杂志主编。出版诗集《蓝天*土》、《一棵想家的槐树》《王斯平的诗》等。
人与牲口
人与牲口有一样的地方
牲口与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人把人惹急了
就骂对方是牲口
牲口把牲口惹急了
骂不骂对方是人
我们怎么知道
人常常把自己是牲口的地方隐瞒起来
牲口从不隐瞒
牲口就是牲口
牲口离不开人
要不然
它怎么是牲口
人离不开牲口
要不然
谁承认你是人
一只狗，叼着一块骨头
它在空旷的田野上走得很慢
它不敢把喜悦之情表现在脸上
它很谦恭地
喜悦地走着
它甚至想表白一下
其实
这块骨头对它无所谓
有也行
没有也行
自己的胜利纯属偶然
它甚至想到了
那一群失败者的悲哀
甚至有点儿怜悯它们
如果这时自己嘴里没有骨头
不也很可怜吗
其实，美德
大家都是有的
只是骨头太少了
它在空旷的田野上走得很慢
那场争斗仍然使它心有余悸
它很谦恭地喜悦地走着
牛
高兴打你
不高兴也打你
走得快打你
走得慢也打你
你只能忍着
正因为你只会忍着
所以
高兴打你
不高兴也打你
走得快打你
走得慢也打你
如果你不忍了
你怒瞪双眼
你毛发竖立
你就是不拉那根套绳了
那就杀你
许多
许多人禁不住诱惑
许多人耐不住寂寞
许多人的体温忽高忽低
许多人的血液忽冷忽热
许多人的骨头缺钙
许多人的关节太活
许多人活得很好却不知为谁活着
许多人的微笑并不表现自己的内心世界
许多人一生辛苦不为任何结论
许多人不愿为自己的过错坦白
终生忍受悔恨的折磨
许多人一辈子没有自己的语言
许多人死到临头还仍然沉默
春天里许多树不开花
秋天里许多树不结果
插在水杯里的塑料花
你他妈装得倒挺像
原谅我的粗口
对你儒雅
尤如那杯里的水
简直就是你的帮凶
卑鄙到这步田地
色彩罪不可恕
鲜艳的卑鄙
赤裸裸的卑鄙呀
戏弄春风
欺骗阳光
用虚假妆点美丽
用美丽掩盖虚假
虚假和美丽
蓝天白日演双簧
眼睛的毛病大了
死的与活的一个样
所以塑料花身价倍增
假花比真花还有市场
好一朵美丽的塑料花
花都是真的
话都是实的
天下无谎
你可可笑
你常常把脸仰起来
还常常习惯地整一下仪表
你用名牌服装遮盖肤浅的灵*
象一只猴子穿着整洁的道袍
尽管你的皮鞋上闪着自信的光芒
大家还是觉得
你可可笑
你常常发表一些高论
象笼子里的鹦鹉
大谈搏击长空的奥妙
你想让人认为
你肚里的笔墨很稠
你想每一朵花都向着你开放
你想每个人的肩膀
都能为你抬轿
出人头第当然是一件好事
看你居高临下的样子
你可可笑
谁都知道你想的是什么
你却认为
你的心机谁也难料
你装得像一个圣人
敲着木鱼传经布道
看着你像贼一样地正经
你可可笑
液体
老是往低处去
谦虚得让人难受
装到瓶里
瓶子便是主宰
装到壶里
壶就是上帝
再倒到杯子里
就是杯子也不要紧
这种性格适应性很强
这种评价很含蓄
不过，你当真相信
液体就永远是容器的奴隶
我不想
我不想变成美丽的雪花
用洁白
来掩盖大地的差别
尽管雪花
被千万人赞扬
我不想变成一面铜锣
你一敲
我就响
并且响得昂扬
尽管铜锣成全了
古往今来许多道场
我不想成为一幅画
装饰你客厅的墙
我不想成为一颗子弹
装进
你不知要射向哪里的枪
我不想成为一汪水
什么船我都驼着
我不想成为一名烈士
倒在别人布置好的战场
回避
我回避你是为了你好
真的
就像一只*鹂回避一棵树
因为你已经蓊然华盖
郁郁葱葱
你不需要一支歌
我回避你是因为心怯
常常自惭形秽
见你得意的样子
我无地自容
就像堂皇龙船远处的那片渔舟
虽然都凭水而航
靠的却不是一个码头
尽管春天里
我们一齐做过开花的梦
尽管风雨里
我们曾经相互依靠
我还是要回避你
不说谁好谁坏
不说谁大谁小
就像樱桃与山梨
无法比较味道
老家的太阳
在城市里你感觉不到
朝阳
你看到的时候
它已遍体鳞伤
这个楼遮一遮
那个楼挡一挡
照在我们身上的时候
已是残缺的光
老家的太阳多么好呀
绿油油的麦田东边
它一露脸
我们的心
暖洋洋
暖了老家的古树
暖了老家的祖房
暖了老家牲口棚里的味道
暖了老家树上鸟鹊的歌唱
我们还是要走向城市
田里已经收不够儿子的学费
再多的汗水
医院的欠账
我们必须去城里盖楼
在城市想念老家的太阳
狗眼看世界
富人的狗太肥
穷人的狗太瘦
富人的狗减肥
需要遛
穷人的狗要吃饱
需要偷
富人的狗心里不舒服
就向主人撒娇
摇尾乞怜间
便获许多温柔
穷人的狗心里不舒服
绝不敢吱声
主人也很不舒服
也不吱声
富人的狗没有朋友
所有的社交都在家里
全部的精神向往
就是逗与被逗
富人的狗丢了
主人满街贴寻狗启示
主人的思念
沿着城市的噪声
满街漂流
穷人的狗再饿
主人撵都撵不走
偶尔
富人的狗和穷人的狗
在郊外相遇
四只狗眼相对
肯定是
富人的狗先低头
梦
一位女盲人
在街边给人算命
她很年轻
她摩挲着我的手
她说
你的一生必将非常坎坷
你的一生必成正果
你怎么流泪了
她用手摸索着
擦我脸上的泪
我的心颤抖着
我一生，可能
就这一位知音
不管她是激励我
还是在哄我
放风筝
那是我的眼睛
飘摇翻飞
挂在半天上
隔开距离
看这世界的红绿暖凉
目光有一个高度
人生才会高尚
那是我的心脏
倏然跳出胸膛
看呀，大家快来看呀
我的心敢公开展览
你的心能否和我一样
甚至不是为了风筝
只为那一缕丝线
向蓝天延伸
去靠拢阳光
我和幽幽蓝天直接通话
我和融融日光同步相长
送别酒
十里长亭一碗酒
高高举过眉头
四目相望心沉重
不敢说缘由
一说泪双流
只身西行图报国
妻儿老小在身后
还有祖坟上的草
还有老家的那座老门楼
来，兄弟
干了这碗酒
不说蜀道难
只作壮士游
心里婵娟千万里
不问明月何时有
读书破万卷
自要显身手
牧野古道连蜀道
曾经风雨不言愁
从此思念各一方
常看月上柳梢头
来，兄弟
咱们握握手
义气相投十数秋
多曾诗酒风前话神州
也谈官场迷离
也谈国是民忧
酒至酣处心方醒
人到醉时酒更稠
亲是朋
爱是友
不说别离
不说今夜风急雪骤
来，兄弟
再喝一碗酒
咱们搂一搂
交朋友
你的朋友在上面
我的朋友在民间
我想哭的时候找朋友
你想哭的时候
不敢找上面
我有心事的时候找朋友
你有心事的时候朋友不在你身边
你也交朋友
我也交朋友
我交朋友共歌哭
你交朋友只为要脸面
草与草为伍
花与花为伴
草贱有同根
花鲜各自艳
圪垯
有的比我高
有的比我低
寻遍崇山峻岭
这样的高度
只有我自己
不像*山
媚俗天下
让人踩着自己的躯体
夸奖自己的美丽
不像泰山
保不了自己的尊严
任人在自己身上
掘坑
挖梯
不像峨眉
有月才辉
不像庐山
有雾才奇
我躲得很远
在莽莽平原上的一个角落
慢慢隆起
大家不叫我山
叫我圪垯
多么好啊
不会被谁
常常想起
我什么也不要
只要一个荒字
求得清净
只要一个野字
任思想自由驰驱
只要一个自己的高度
丈量天下
所有的距离
寒风野露
暴日骤雨
我保持着我的高度
我固守着我的脾气
一棵想家的槐树
城市里槐树很少
一抬头
槐花便开了
看见槐花
想起老家
城市的槐花
洁白蒙着工业粉尘
芳香湮进嘈杂
这棵树肯定也在想家
童年的麦田里
槐花像一个婷婷少女
撑起一把白伞
城市高楼之间的这棵槐树
像一个戴孝的游子
看见槐花
想起老家
听《江河水》
一弓拉开千年愁怨
双丝颤动万古河山
如泣如诉
如歌如禅
江河水啊江河水
该流的不流
该断的不断
再也抬不起沉重的头
一双泪眼埋胸前
心底笔墨浓
纸上风情浅
哀叹命运风呼啸
哪有人生艳阳天
茫茫征途一壶酒
苍苍人世两根弦
江河水啊江河水
不敢说身后
不想说身前
红叶
再有几天
你就要随风而下
风，还会把你带向异乡
然后，在泥土中腐烂
这是最后的日子
弥足珍贵
你很留恋这世界
晨风抖落叶面上的露珠
你泪如雨下
多彩的一生
就要了结
啊！你看那满山的叹息
满山的无奈
夕阳
红叶
晚霞
我们都是小人物
就像一棵树上的叶子
谁也比谁大不了多少
你可能在高枝上
他可能在低枝上
你可能在城里
他可能在乡下
咱们都是小人物
再摇晃也没多大风
就像一个池塘里的鱼
谁也比谁大不了多少
你可能七八斤、他可能二三两
你可能有点权
他可能有点钱
咱们都是小人物
再扑腾也掀不起多大浪
就像一个洞穴里的蚂蚁
你可能力气大点
他可能力气小点
你可能有这种优势
他可能有那种特长
咱们都是小人物
人的脚，或
兽的蹄
不经意踩一下
蚂蚁就成千上万地死亡
咱们都是小人物
有钱了别烧
有权了别狂
春风吹你也吹我
照在谁身上的阳光都一样